庸 才 而 已

在中學讀《孔明借箭》，其中一個片段非常深刻：「孔明曰：『為將而不通天文，不識地利，不知奇門，不曉陰陽，不看陣圖，不明兵勢，是庸才也。』」年少時讀，覺得孔明此話難免自負，乜都要識不如你講晒喇；長大後歷練多了，遇上過無數「好有橋」的人，真箇能夠掌握上上下下的形勢和資源，又不錯估實踐的難度者，的確罕見。搞到一鑊泡然後仍覺得錯不在己的，倒是常態。羅貫中一句好句安慰我——也不過是庸才而已。

小 人 物 的 願 望

我一天的生活是這樣的。

早上6點45分，鬧鐘響起。按一按延遲，然後睡到7點，再賴一賴床，7點05分彈起來，趕及7點10分開始，把彭日嵐轟起床。拿住一疊校服，在冰冷不想起床的日子，替他換好校服，抱起來，放在桌前，等我拿起白麵包，放到微波爐裏叮十幾秒。把牛油和果醬拿出來，塗好，拿出來給他開始吃早餐。然後我去沖一杯柯華田給他，時間大約是7點30分。如果前一晚因為溫習的關係忘了執書包和預備小息的水和小吃，得馬上預備；然後我去更衣。

7點40分是緊張的時刻。趕他去刷牙的同時，我也在刷。他去廁所的時候，我用5分鐘左右執好書包和換好衣服。7點50分準時送他下樓回校，如果有什麼失閃延遲，就會變成生死時速。

8時前把彭日嵐送進學校之後，看他一陣集會，8點05分左右便和C去吃早餐。本來我們一直都覺得吃兩個大早餐又肥又貴，但這是每天唯一可以閒聊的時候，想來想去總是一直這樣吃著。8時35分左右從餐廳出來，我們去搭車。從屯門碼頭到沙田，一小時是少不了的。加上上山的小巴，回到公司大約就是9點45分到10點之間。在車上我會劃手機，最近逼自己看聖經，即使做不到靈修，至少也有讀經生活。

一回到位置，工作就排山倒海。預備會議、開會、資料搜集、外出、寫稿……等等，不一而足。午間除了必要的時候，我已習慣在公司有點那個的飯堂吃午飯，省點金錢和時間。工作間內，同事之間的閒聊也不是沒有，不過我總是很在意時間，有好幾次都是打斷話題，先集中在工作。實在是，在公司工作的時間非常有限，可以浪費的時間很少。因為大多數的時候，我不想錯過6點10分的公司車回家。

（在途上，有時我可以抓住那個寶貴的落霞。那時員工福利。）

時間是這樣的：6點10分的公司車，去到沙田火車站是6時25分。在下車的位置，我就可以等6時30分的另一班村巴回到屯門碼頭，回到的時間大約是7時10分到15分。如果我不坐這班車，坐6點45分的公司車，那我得坐巴士到屯門公路轉車站再轉車回家。那麼，我回到外家吃飯的時間就變成最早7點50分。外家7點45分開飯。遲了開飯，也就遲了返到自己的家，幫彭日嵐睇功課和溫習。如果是7點10分回到屯門，我會去商場吃一串燒賣當是定經的食物，又或者不吃，去買其他生活日用品，然後7點半前回到外家。

吃完飯大約是8點10分左右。彭日嵐通常會看一會電視，那個時候我們要開始看他的書包。檢查他的功課做完了沒有。如果未完成，那就要在回家之前完成它。通常我們會在8點45分之前起程回家，回到家，大約就是9點左右。

由於媽媽要求彭日嵐要有充足的睡眠，因此9點30分就是一切活動的結束。在這段30分鐘的時間，可以跟他溫習預備測驗考試，可以跟他玩一些棋類，有時他會自己看漫畫和畫畫。9點35分左右我們會叫他去刷牙上床，9點45分的時候我們要跟他說一兩個睡前故事。然後10點左右，媽媽和彭日嵐都上床休息了。

由晚上10點開始，我開始去洗澡，大約10點30分開始，我開始做家務，洗衣服、晾衣服、執衣服、整理家中的文件，執垃圾………等等等等，到11點的時候，我開始有自己的時間。如果要計算好我應該有健康一點的大約7小時睡眠的話，那麼我大約有45分鐘。

45分鐘，可以做什麼呢? 可能是預備一下下一天的工作安排，跟同事用messager聊聊公事，也可能是像現在一樣寫點什麼，又或者是最浪費時間的做法，無無聊聊地看fb和手機新聞…那可能是唯一一個獨處而可以放任自己的時間。最後我通常比較後悔花了一點無聊的時間後遲了上床。如果我這一天12點睡，那麼我只有不足7小時休息；如果搞夜了，那就只有6個多小時或更少。如果是30歲的人，這個或者不成問題；接近中年，運動又少，健康一直都不太理想，所以睡眠就重要了。

而如果，中間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，就會把這個時間打亂，例如是日嵐或自己發燒，C 的工作或者心情不好，家中有特別的事情要處理等等，我的休息時間會再遲一點。有很多時候，沒能把握時間（有時實在是沒心情）做家務，晾衣服要濃縮到第二天早上，跟時間競賽的時候，再擠五分鐘出來……

這些日子多了，我有時嗟嘆，其實自己真是很努力很努力生活著。每一口氣都是熬下去的，每一個小時都提醒自己善用。在這些社會氣氛中，我很多時無力改變或參與太多，即使是看一套有意義的電影，我都要思考要擠什麼時間出來。晚間的民間活動就更難說去了。如果要去，得向家中申請，請C自己處理那些事務，通常得出來的結果都是屎臉。

我的很微小的願望，是每一步都活得實在，每一都慢慢用力行出來。我終究不會是什麼大人物，但我希望，做一個稱職的小人物，把細節都處理好，而在中間看到事情慢慢變好起來。無論在個人、在家庭、在社區、社會。

很多時，無法出席很多活動，是因為不想打斷這個節奏，不想之後再花更大的力氣，補回這些責任。我知道這是十分窒息，但或許就是小人物的心態，這就是小人物的願望吧。

人生大事中的見證

這些事情不宜大鑼旗鼓講，但是中間的經歷，是要記下來的。

我們昨晚買樓了。同一個屋苑，非常見使的間格，並不便宜的樓價，要435萬。

一直以來，這個數字都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數字。因為完全沒有可能達至，所以，我們也從不去想。

直至幾個月前，爸媽終於賣出了在屯門工廠區以往用來做針織廠的單位，分了一點錢給我們，連同積蓄、外母答允幫忙一些，我們發現，這個錢開始有置業的可能。

其實我怎會不知道買樓壓力大，但是租樓的壓力也不小。由於很多大陸人到這邊租屋帶孩子返學，拖升附近的屋租，已經是每季一兩升元地上升。我們的租約於4月完結，如果續租，交的租金並不少過供樓很多。

這一帶，在2022年左右，就有西鐵到達，加上屯門到赤臘角的連接路也是在這附近，其實我一早預期，除非有大件事，之後這裡的租金和樓價，未來幾年都很有機會繼續上升。而事實上，在市區和港島，546呎的單位賣435萬，呎價7900多元，已幾乎絕跡。全港的平均呎價是12000多元，即使只計新界，都過萬元。其實真係好動魄驚心。

我們嘗試向銀行請教一下，我們夠不夠能力置業。這個是我們尋求置業可能性的第一步。銀行幫我們做了壓力測試，基本上是完全過關，按揭不會有問題。而我看見壓力測試的要求是400萬的樓要家庭月入3萬多元。很多人說，壓力測試很苛刻，但如果真是用這個月入去供樓，真的有可能嗎？難道香港人為了買樓，真係咁搏？

我們開始了解買樓是怎麼樣的一件事。最困難的，從來都是第一筆錢。我們這些借貸記錄良好的人，又是首置上車，銀行可以在6成按揭以外，再加一筆保險的借貸，一共加到9成按揭。但這是有上限的，就限於360萬。也就是說，超過360萬以上的錢，一律都是要在上車時一筆過清付。例如樓價440萬的話，就要付上80萬的首期，未計律師費和佣金稅項等等，計埋的話第一筆錢就要用98萬。

我們有的資金，跟這個數目，非常接近。

也就是說，我們處於一個縫隙之中，一直到這一年前，我們從來不用思考買樓的問題，忽爾有一道門開了，但是如果樓價再升一點，第一筆錢超過我們的積蓄，這道門就會關上。這令家中各人都很難安寢。雖然說樓價很瘋狂，隨時倒頭栽，但未來的事真的沒有人知道，而日嵐能有一個較近學校、又近公公婆婆的居住環境，也是一個很合理的需要。

幾位C的朋友勸告她，樓會跌呀，要小心呀。但是當聽到這個呎價，倒反而說︰我係你我會買囉。全香港都無呢個價錢的樓喎。你自住的，唔怕啦。400幾萬的樓，可能是市區幾年前的價錢。

於是我們發散看了十幾個盤。經紀當然用盡口舌之能事，叫我們去買，但不是單位狀態差，又爛天花又怪廚房，就是價錢天高，業主網上看到成交紀錄之後，就把價叫高，待你回價，拉鋸之後又會創成交價紀錄。C 雖是因為有限時間和無限升勢極為焦慮，但對上帝的信心卻比我強，當我只是用盡理性去思考的時候，她倒是向神祈禱說，如果是你的心意，請你開門；如果不是，請你關上。門的開關，好有屋子的象徵。

我們看了不下十個盤，其中兩個非常吸引。第一個在外家前一座，靜中帶旺，低層一點，但窗戶向南。業主裝修得非常雅緻，尤其是廚房和廁所都很合用。業主並不是住戶，住的是她的姊姊，是小富婆類，說家中的櫃和冷氣等都是貴價貨，用了一兩年都不夠，她不會搬走。
惟是，業主企硬還價445萬。即使是經紀願意自割2萬佣金成了443萬，都超過我們的極限，要再籌錢。經紀不斷催促，講晒咩叫老人家來睇下啦，心頭好呀，供30年多幾萬蚊，好少啦。但真係好危險，真係連銀包那一毫子都拿出來的樣子，真係好恐怖。

這個時候，發生了一件怪事。

我們跟另一位經紀去看同屋苑另一個單位。對方開價438萬，單位狀況理想，基建喉管也換過，雖然沒有之前看上的那個那麼漂亮，卻也並不需要做大型的裝修，只要局部去整就可以了。

離開的時候，經紀多口講句︰你可以睇埋呢個查冊，這業主信貸記錄良好，無咩財務問題，可以放心買。C 看看文件，說︰「吓，呢個係我中學同學。」

這個中學同學，幾星期前，才在阿仔的羽毛球班重遇。為了求證，C膽粗粗聯絡上對方，確認了這件事。

其實這是一件相當尷尬的事情，因為賣得樓，從來都是銀貨兩訖，都是想收入最多，畢竟這不是十蚊八蚊般可以用朋友價畀你。

但是，同學跟老公商量以後，還真的提了一個「朋友價」︰433萬。這個價，坦白講在市場中，很理想，很心動。我知個價一點都不便宜，但有時就係好荒謬地覺得，抵喎。但有個微妙的變化，C 跟這位同學談了好一會，知道了業主也有背後的一些困擾，之後就稍稍平安起來，卻是沒有再焦慮了。

過了一晚，我放工回家，走到一直看上的那個單位的樓下，向上望，這個單位各樣都很好呀，可以住這邊就好了。其實兩個單位差10萬，這麼大的決定，是不是應該直接一步到位呢。回家跟老人家商量，甚至跟外母再上過這單位一次，都是覺得愛不釋手。老人家強調，這個單位好好，最好盡快應承，最多幫多你一些。我們是打算，第二天就請經紀確認買入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我媽忽然打電話來說，這個單位的水喉，我一定要親自來看看有沒有事，你們這些只看外表的人不會懂的，家中試過爆水喉呀，好恐佈呀‧。不斷地麻煩業主，還要拖多一晚，原本我不是太想，跟老媽差不多鬧了一場。最後還是約好了經紀又上去第三次。

晚上七點，就在臨上去之前半個鐘，經紀打來說，業主 hold 住了交易，唔賣住。

我說︰「不是因為我們上去太多吧。」
「不是，業主是想換樓，但在出面買樓的進度有點阻滯，佢搞緊。」

門，關了一半。

最終我們都是上去再看一次。業主的姊姊招呼我們入去，老媽看過，也是滿意得很，不過是否買得到，不再是我可以控制了。我對自己父母說，畀我抖下先，我好累了，其實都唔係咁急到跪求別人收我的錢，對不對。

第二天清早，卻又輪到外父發功。他說他識得一位很相熟的中學同學，在中銀做樓宇買賣多年，很有心得，著我們務必問她。C 致電相問，對方說，其實你呢頭的樓價，真係算比平均低很多，平絕香港咁滯。機會真是一瞬即逝喎。而且你中學同學那的單位，樓層較高，坐向景觀不錯，銀行估價也好些（這是決定借幾多錢給你的關鍵），價值上比你早前看上的還要高。你既有意，不能猶疑了。

有時你想停，也是停不到。因為門又開了。

周末是最多人睇樓的時間，很多交易都在周末達成。中學同學這個單位，有起碼4個客人上去看過，有兩個已經還價，而且預備好支票訂金，雖然叫價都未到業主自己的心理水平。

當晚，我也再請父母去看這個單位，他們看過也覺得非常不錯。我之前曾跟C說，其實433這個價，雖然是朋友價，但市場反應這麼激烈，她未必甘心。既然人家用不是市場操作的方式去處理，你不如也反市場行為還她一些，讓她也覺得你有誠意。

最後，我們就定了435萬這個數。C 向同學提出，對方接受。

經紀不知道我們的關係，一直被蒙在鼓中，還不斷向我們替業主提升價格，說是業主堅持了，不肯讓步。我們才知道經紀只是希望托高賣價，賺取更多佣金。於是死命不從，迫經紀再向業主求證。經紀無奈（扮野）打給業主，當晚11點完成臨時合約交易，之後兩個月做完手續，就可以交樓。

另一方面，早前看中的單位的經紀再打來給C說，業主唔賣了。

看來上帝還怕你信心不夠，這一下，把門關得緊緊了。

外父說，人生大事，一是結婚，二是買樓。（其實應該仲有生仔）這個過程的確非常不現實，而且恐怕是一個相當大的擔子，但我們家中卻是出奇平靜。大概我們都是小信得緊，特別是自己一直太過理性，小看了禱告的力量。我不是說祈禱就有樓，而是人生階段那麼多重要決定，但很多都是無法確認無法估計的，這中間，人是特別軟弱，軟弱而願意順服交上的人，被上帝祝福的感覺。確是好得無比。

自己也是開始更願意交上多一點給上帝，為祂活得更像個人。

2018 年的懇願

除夕的節目，是跟家人10點幾上床睡覺，期盼一個身體和心靈更健康的2018。我甚至連2017年，也懶得在除夕回顧。反正一天之內，其實是回顧不完的。回顧其實應該用一個星期或者更久去做。只不過生活實在太迫人，無暇去做。無暇，或者是2017年或者更久遠之前的特點。究竟為什麼無暇，是一個有趣的問題，值得去思考。或者2018年，培養到更有暇的生活，可以多想一點。

新一年，提醒自己，要改變一下生活計劃的方式。從以往十多年來，不停地mark低自己日程表上要做些什麼，變得更加淡定而堅定。知道重要的事，努力做好，但不強迫自己過一式一樣的生活。從容地面對變化。不能控制的事更多，因此也要更懂得順服，更懂得信靠，更懂得理解與體諒。美善的事，要留心、堅持去做。

這就是2018年，一個很簡單的懇願。